藻火

边缘

左右无差

“还要开多久？”

葛叶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。

似乎没人会留意到秋天，因为夏季的酷热和冬季的严寒。路旁的树半黄半绿的，还有一部分落在地上。

随着车不断前行，树不断后撤。

看了一会儿眼就花了，可葛叶也不想回头去看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，他把视线下移，落在了自己的手指上。

上面套着一个银色的圈，说得好听叫戒指，他撇撇嘴，现在再看只是一个普通金属。

不知道是不是说话声音太轻，那人一点回应都没有，或者说对方根本不想理自己。

他侧着全身靠在座椅上，皮革的冰凉从侧脸传到指尖，他在转戒指。

他不愿意去记乱糟糟的事情。但提起那天，他却感觉像是在前一个天黑前发生。

说来好笑，这么重要的人生环节是在家里。

早上被人拍醒，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，思维线都绕成线团。对方突然塞了一个小盒子在手里，黑漆漆的，挺符合他俩审美。

那时候，他还爱像猫一样撒娇，把头拱在怀里蹭来蹭去，嘴里不停地催：“你快打开。”

想到这儿，葛叶猛地吸了一口气，偷偷用余光去看正在开车的对方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
叶已经记不清今天是他们之间多久没有说话的日子了。

直到这时才发现，原来生活里的琐碎日程用敷衍的嗯完全可以应付过来。

方向盘的橡胶套被他握得发烫，他直直看着前方延伸到天边的公路，突然注意到偶尔光线角度对了，玻璃的反光能够看到葛叶。

对方正背对着自己发呆，下嘴唇看起来快要被咬出血。

他刚想出声提醒，又意识到两人在冷战，咽下多余分泌出的口水，闭上了嘴。空调开得不够冷，手掌心的温度让他的后背渐渐渗出汗。

天气预报说的降温是不存在的。他视线移向路两旁的树，觉得这秋天就是在唬人。枯黄的树叶在他心里也变成了恶作剧。

车里另一人的呼吸声平稳了许多，叶终于侧过头去看葛叶，他睡着了，但睡得不安稳，眉头皱紧的程度比以往更深。

“啧。”

叶耸了耸肩，活动僵硬的肩膀。他看到远处即将落下的太阳，准备叫醒刚睡不久的对方，虽然残忍，但是时候换班开车了。

葛叶坐上驾驶位，第三个哈欠没打完，路边出现了大大的灯管招牌。即使在夕阳的橘光里也显眼得很。

他用力眨眨眼，把落到一半的眼泪挤出来，声音全部粘在一起：“去这儿？”

叶轻轻嗯了一声。

前台是一位一看就未成年的少女，结合上汽车旅馆名字里的“family”，大概能猜出这是在替父母值班。

“几位啊？”

叶笑着：“两位，两间房。”

葛叶听到后看他一眼，却不说话。

少女嘴里含着糖，左边脸小小鼓出来一块儿，她也没抬头，握着笔随意画了两笔：“没，就剩一间房。”

葛叶接过房间钥匙时仍在想为什么叶不揭穿如此明显的谎话，这偏僻的破地方有人来住就不错了，怎么可能会满员。

进了房间后，两人各做各的事，叶打开窗户透气，葛叶去浴室检查水龙头。

拧开旋钮后，他坐在浴缸的边缘发呆。水声冲刷着大脑，他不禁开始抱怨损友提的意见。

出来自驾游不但关系没有改善，反而陷入更尴尬的处境。

他和叶不过是寻常闹矛盾，和以前有过的该吃饭还是面那种争执没啥大区别。他俩都觉得熬过去就好，旁观者急得不行。

葛叶关上水龙头，在衣服上擦了两下，然后掰着手指头数。

看，他俩连七年之痒都算不上。

叶想，其实自己很想被他抱着。

他只能感受到葛叶紧绷着身子侧躺，两人背对背。床不大，被子也不大，互相扯着中间出现一条空隙，初秋的冷气向里灌。

他把被子稍微向上拽了点，遮住半张脸。

这好像是他俩最近第一次睡在同一张床上，竟然是在这个窗帘都拉不紧的汽车酒店里。

不是嫌弃，只是感觉有点好笑。

葛叶是面朝着窗睡的，他隐隐约约看到窗户玻璃的四周贴上黑色的胶布，在记忆里深挖，他想起来曾经有过一场暴雨。

他们一起住的公寓比较新，没有漏水的担忧，可雨水打在窗玻璃上还是恼人。他知道自己的爱人睡眠一向浅，很容易被吵醒，醒了后早上起床精神也会变差。

所以当叶洗漱完走进房间时，看到葛叶把游戏连上了电视，手里握着一个手柄，身边还放着另一个。

“嗯？”他想这人明明刚还困得快失去意识，然后他听到了雨声。

叶摔在床上，头枕着葛叶的大腿，眼睛发亮：“通宵？”

“好啊。”

是大半年前的事了吧，葛叶想着想着翻过身，他看着前方愣住，一时说不出话。他没想到对方也转过了身，在他沉入回忆的时候。

两人对视着，叶先开了口。

“我听到打雷了，一声接着一声，细细密密的，像路边落下的枯叶那样...”

葛叶静下心仔细听，窗外并没有雷声。他再抬眼看向叶，对方一直在看他。

他觉得无论说什么，总得出声接过话题：“...春雷？”

叶沉默两秒，突然笑出声：“笨蛋，已经秋天了。”

葛叶松了一口气，也跟着笑：“是啊，秋天了。”